晚霞,给BJ西路尽头的乌云镶了个金边。太阳落下去了,街道暗了下来,路灯还没有亮,使得公交车LED显示屏上的数字和文字,在暮色中非常醒目。
一条街的店招上斜插着许多五星红旗,正对着落日的红光,飞舞着,让LS还留着一些节日的气氛。方自归和罗布在火锅店里相对而坐,一盆红色鲜艳的火锅在两人中间,热气腾腾地翻滚着。
“一别七年了。”
“是啊!”
光阴飞逝,两人脸上都不再有青春的懵懂,像是要把岁月流走的痕迹,用变化的容颜记录下来。
罗布举起了啤酒杯,“庆祝我们久别重逢。”
方自归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举起了杯,“干!”
一杯酒下肚,方自归说:“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罗布放下酒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忘掉她吧。”
方自归看着沸腾的火锅说:“我也想把她完全忘掉,可实际上办不到,这大概就是人的本性。在意识里,你可以把一个人忘掉,可如果那个人和你经历过很多,如果你很不甘心,那个人就会深深隐藏在你的潜意识里。她冷不丁就会出现在梦里,完全无法控制。”
“你和她没有缘分罢了。”
“我和她曾有很深的缘分。”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缘分了,你又何必执着呢?这就是人生八苦的求不得苦,放不下,只会让自己一直痛苦。”
方自归沉默片刻,“人生这么多苦,你说该怎么办?”
“跟当下的事实合一。”
“怎么合一呢?我只知道男女怎么合一。”
方自归三句话不离本性,罗布笑了,喝了一口酒,说:“你觉得痛苦,是你不接受当下的那个事实。你越对抗,越不接受,你越难过。但那个事实你是改变不了的。为什么?因为这是你的因果,是你自己的业力带你到这里来的,从道理上讲,也怪不得别人。你只好完全接受,就是你和它合为一体。”
“什么叫合为一体?”
“就是‘我难受’的那个“我”没有了,‘我牙疼’的那个‘我’没有了。这个时候,你就跟它一体了。所以佛法就是‘一’,每个时刻和当下的事实合一,那么失恋、牙疼、堵车,还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不是不牙疼,但只是牙疼而已,那还有什么事情呢?佛陀涅槃之前也背疼腰疼,这是因果啊,不是说开悟的人就不生病,但他有那个力量,他的那个自我不升起来,跟真实融为一体,他仍然自在。”
“你是说……”
“就是接受。师父跟我讲,把‘我接受’的‘我’字去掉,这句话我印象很深。以后再做任何事情,都是‘接受’而不是‘我接受’。事情发生了就想办法去解决,你没必要去恐惧,没必要去悲伤。”
“但是我觉得,你不做最大的努力,就不知道你应该接受到哪个程度。”
“佛陀让我们放下,不是让我们不努力,是说任何结果都要去接受。因上努力,果上随缘,努力过了,结果怎么样都去接受它。”
“嗯。”
“正所谓,无论你遇见谁,都是在你生命中应该出现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不管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
“哇,这段话好美。”
“这段话不但很美,而且很对。”
“这段话你再说一遍。”
“无论你遇见谁,都是你生命中应该出现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唯一会发生的事;无论事情开始于哪个时刻,都是对的时刻;已经结束的,就已经结束了。这是佛法的智慧,这是真理。”
“嗯,很对……我心里舒服多了。”
两人一醉方休。
第二天清晨,睁开朦胧的双眼,方自归的意识里一片模糊。
方自归模糊的意识里冒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是哪儿?然后,墙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渐渐清晰起来——谁能把楼下那个半夜唱歌的人给灭了?
这行字,成功地阻止了方自归陷入到更深一层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哲学迷思中。方自归这时意识到,自己正孤独地躺在LS一家青旅的男生八人间里,齐齐和伍明哥都不见了。
方自归快中午才起床,起床后看墙壁上那些字,一部分文字是表达身体状况的,比如“原来在高原写字也是一种力气活”,而更多的留言表达的是精神状况,比如:“本以为你会陪我走XZ,你会在今年夏天陪我重走50元,可惜当我再次来到这片神奇的土地,陪伴我的不是你。你若好,我就好。”
方自归发现,在墙壁上这些表达精神状况的文字中,爱情这一精神分支的留言是最多的。
看来,在氧气稀薄、空气干燥的XZ,特别容易让人想起轰轰烈烈的爱情。
方自归吃完饭,坐在青旅门口的破沙发上,跟一帮也住在青旅的小伙伴闲聊。一个男生说,他的朋友来XZ前进行了大量的心理建设,在网站上搜了多少关于XZ的游记和攻略,在家里看了多少关于XZ的纪录片,谁知他生理建设不到位,到LS第一天开始头痛,第二天开始口腔溃疡,第三天开始腹泻,第四天就买张机票回家了,除了布达拉宫哪儿都没去玩。另一个男生对这位朋友的能力不服,说他的朋友在家里坐惯了马桶,而青旅的公厕只有蹲坑,结果因为他大便突然改变了体位,加上高反,他从蹲坑上站起时,虎躯一震,晕倒在了厕所里。
方自归意识到,自己在LS还算比较强大的。
伍明哥回来了,说下午打算去做一下LS十大必做俗事之一——在大昭寺前晒太阳,方自归就跟着伍明哥一起去了。
太阳暖暖地照在坐在地上的一群人身上,方自归和伍明哥坐在这群人中间,看街上形形色色的路人。
衣衫褴褛磕着长头的朝圣者,披着红色长袍的喇嘛,满脸皱纹的藏族阿妈,转着转经筒的白胡子老头,金色长发的外国女郎,都顺时针朝着一个方向行进,沿着斑驳陆离的通道,朝着心中的向往,一步一步,围绕着大昭寺永不停歇,像一个巨大的旋涡。
人们脚步从容,没有一个像上海街道上的行人那样行色匆匆。有的人穿着稀奇古怪的服装,他们可能来自尼泊尔、印度或者世界各地,他们的种族和语言不同,却在同一片蓝天下,守护着自己共同的信仰。
嗡嗡的六字真言声中,一切似乎都变得很神圣。
先有大昭寺,才有LS。方自归心想,也就是先有了精神,才有了城市,可见LS是一座唯心的城市。而上海看来是一座唯物的城市,因为据说是先有了码头,才有了上海。
巨大的香炉,缭绕的青烟,仿佛唤醒了前世的佛缘。
发了好一会儿呆的方自归向伍明哥转过身来,“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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