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一个酒吧的入口处，太早亮起来的灯带绕门框一圈，散发着一束束粉红色的光。应辉坐在酒吧门口附近的露天座位上，等待着七年未见的方自归。桌旁，络绎不绝的人流一波波涌来，为这片突然时髦起来的石库门建筑，系上了好几条饮食男女们组成的彩色缎带。
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应辉觉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心里面涌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方自归到了，一眼就认出了人丛中的应辉，笑着走过来向应辉伸出了手，“看上去，果然像归国华侨啊！”
应辉站起来握住了方自归的手，脸上浮现出了微笑，“不是华侨。我拿的还是中国护照。”
阳光斜照，映照出应辉依然年轻的面容，也把这些年出现在应辉头上不符合他实际年龄的许许多多白发，照得闪闪发亮。此时的应辉西装革履，眼眸深邃，眉宇间多了一份沉稳，再不是当年那种嘻嘻哈哈的风格了。
“七年没来上海，这一带的变化很大，变得这么漂亮了。”
“大学的时候，其实这一带我经常来。”
“为什么那时候经常来？”
“莞尔当时就住在这附近。”
“哦……对了。”
“那时候对石库门弄堂的印象，就是乌七八糟。想不到改造以后，也可以搞得这么有格调。”
“老弄堂成为新天地，这个‘新天地’的名字也起得很有味道。”
酒吧内婉转的音乐从室内飘出来，与石板路上流动的人群发出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这排房子背后的弄堂安静很多，弄堂里的几个游人好奇地打量着橱窗，灯光温暖地照在门字型的浅黄色石板上，弧形的门头在阳光中静静地展示着复杂的花纹，点缀着密密挨挨青砖拼成的墙。
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我可不喜欢在美国做二等公民。”
“我在德国碰到过很多国家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像你说的，我们中国人属于这个二等公民。就是我这个中国人所代表的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叫二等不太好听，但至少没有到人家那个水平。”
“你为什么有这种感觉？举几个例子？”
“一个例子，我在公司里的时候，其实跟我关系很好的德国同事，他会给我一个态度。他会说，欸，你运气很好啊，你作为一个中国人，你能到我们国家来，能在我们这样的公司工作。”
“嗯，是这样的，他们从上往下看的。”
“像我刚到德国上德语学校的时候，因为我学得特别快，我会跳级，然后在一块儿跟我关系不错的朋友，也是欧洲人哈，说，你是你们中国人当中最聪明的那一小撮人吧。”
“哈哈哈……”
“你说这个话是表扬我，还是……对吧？你能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我也是无语了。”
“他们接受到的资讯，反正中国比较low，中国人的水平不会high到哪里去。”
“所以有些朋友办德国移民啊，我跟他们说，我们这一辈子，哪怕移民了，我们也只能希望中国逐渐强大，在世界上的地位越来越高，否则，如果中国贫穷落后，他即使是说表面上尊重你，就有这种言下之意，就觉得，哎，你是二等公民嘛。”
“然后你在公司外面有没有碰到过什么歧视？
“有。有两次在大街上被人骂。就是说你们这帮外国人来抢我们饭碗啊什么的。他不是歧视，他是这样，就是我们过得好好的，你们来了，我可能没工作了，或者工作不满意。他们是针对所有外国人，纯粹针对中国人的这种歧视，至少我没有遇到过。”
“所以，在美国呆了一年我就回来了。这里才是我的地盘。”
该吃晚饭了，虽然方自归不推荐上海的川菜，应辉还是想吃川菜。应辉以为，上海的川菜虽然不能和淄中的川菜比，但是比起德国的川菜，那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方自归便开车带应辉去陆家嘴一家还比较上档次的川菜馆，也让从这里走出国门的应辉一路上感受一下上海新貌。
车子上了路，应辉问：“这台Polo是你自己的车？”
方自归道：“对，今年才买的。”
“我人生中的第一部车是大众高尔夫，到德国第二年买的。”
“我人生中的第一部车是雪佛兰歪嘎，到美国第二个月买的。每次想起这部车，我就心潮澎湃。”
“哈哈哈，怎么一部车让你情绪波动这么大？”
“因为这台锈迹斑斑的车，太奇葩了。”
回国多年以后，方自归有次突然想起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部车，心潮澎湃，在谷歌上搜了一下Chevrolet Vega，才知道该车被评为百年汽车工业史上，十四款最失败车型中的正数第二名，差一点儿就是最失败车型的巅峰，评语是“不能想象的糟糕”。可惜方自归刚到美国时，谷歌还没有成立，百度更要晚一些出现，当时没有强大的互联网搜索引擎，帮助方自归了解歪嘎的斑斑劣迹，方自归就买了斑斑锈迹的歪嘎。
“现在马路上的车型，比我七年前离开中国时丰富多了。”
“你刚去德国那会儿，满街都是桑塔纳，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选择这么多，你为什么买德系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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