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在湖心涂抹了一道红色,微风轻轻拂过水面,给在湖中长长一条人工堤上纳凉的人们,带来了些许凉意。
方自归和大成在这人工堤上新建的一座餐厅里,给刚从美国回来的母司接风。三人坐在室外,就在荡漾的水边,一波一波的湖水冲刷着冒出水面的几块黄色的石头,发出“哗哗”的声音。
“如果我们不做研发那些事儿,”大成说,“那个破厂值一百多万就不得了了。”
传说中“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奇幻感受,这时真的在母司意识里出现了,母司愤然道:“我们真是干了一件自己给自己掘坟的事儿。”
方自归说:“但是,我们不可能不做那些事儿,否则我们也成不了全国第一。”
母司在愤怒中还是产生了建设性的想法,“别说六千万,一千万我们就可以自己建个厂,完全再造一个新品牌了。”
方自归摇摇头,“不可。吕鸿是我发小,靠吕鸿我们才进了这一行,吕鸿老丈人一直也挺帮我们的,咱们不干了可以,要是弄个新品牌跟他们竞争……这个真的说不过去。”
大成道:“自归啊,你就是心太软,当年在学校里那股狠劲哪里去了?”
方自归不语。
母司叹道:“唉,眼看就谈成了,怎么会从天而降一个婆婆呢?”
两年前的光棍节从天而降一个爸爸,把母司的好事给搅了,现在从天而降的婆婆看来威力也非常大。
方自归叹一口气道:“算我们倒霉。我现在明白了,大环境真的变化了。”
方自归说的大环境,也就是兰州工厂厂长所谓的舆论导向,就是国企改革的风向变了。这个变化的导火索,是港大某位教授发表了一个后来变得很著名的演讲——《格林柯尔:在“国退民进”的盛宴中狂欢》,呼吁停止国企私有化改革。这篇演讲稿很快传遍网络,引起了支持和反对“国退民进”的两派学者和经济界人士的争论,格林柯尔的老总也声称要告教授诽谤。然而,这件事争执了大半年,教授没有被老总送进监狱,反而在心脏瓣膜厂的转制谈判谈到尾声时,传来老总被送进监狱的消息,这基本上宣布了这些年喧嚣一时的“国退民进”,像民国时期的“费厄泼赖”一样应该缓行了。
复行的三位股东万万想不到,由复行科技主导并投入大部分资金搞的工艺突破和新产品,婆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变成了国有资产,变成了谈判筹码。
方自归想起六年前,老爸老妈上班的那个国营机械厂转制,几个私人老板凑了八十万,就把比瓣膜厂面积大得多的机械厂买了下来,并且不需负担下岗职工的遣散费。是县经委拨款,按照一年工龄一个月基本工资的地板价……那时国企工人的基本月工资只有一百多元……遣散了一百多名下岗工人。那几年,全国绝大部分小型国企都完成了转制,可那时……方自归想起自己那时在美国洗盘子,对了,就算不在美国洗盘子,大学毕业不多久的方自归也没实力接盘子,而当方自归有实力接盘子时,国退民进的盛宴结束了。
据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结束国退民进的盛宴,也算符合餐饮业的规律。
“放弃收购!“母司说。
“同意!“大成道。
“也只能放弃了。“方自归哀怨地说,“不放弃,我们哪里去弄这六千万?”
三位股东达成了一致,反正转制不成,生意还像以前一样做。而兰州工厂的转制计划也告失败,婆婆脑袋一拍要六千万,但是婆婆在全宇宙都找不到愿意出六千万的接盘侠。
聊完了转制,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聊母司的美国见闻,然后有一条信息,引起了方自归特别的注意。
“在美国,做心脏瓣膜的公司失败率非常高。”母司说。
“因为什么而失败呢?”方自归问。
“医疗诉讼。”
母司告诉方自归和大成,现在美国做瓣膜的公司寥寥无几,主要是以前做瓣膜的公司大多数都倒闭了。有机构仔细研究了那些失败的大多数,发现这些公司走的是一条非常类似的生命……啊不,丢命轨迹。就是开始做瓣膜后,公司快速成长,甚至成为NASDAQ的明星企业,可因为医疗诉讼,这些明星企业常常一夜之间就“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纷纷凋零。
人命关天,而美国人的人命,据说是人类中估值最高的,一旦进行医疗赔偿就是天价,那些赔不起人命的明星企业就丢了命,破产了。这些一命呜呼的企业,连身后事也都非常类似,政府拍卖它们的资产,拍卖的钱就变成了保险金,时刻准备着对新来打官司的患者家属进行赔偿,直到赔光为止。
心脏瓣膜植入心脏后,它的工作制不是悠哉悠哉的955,不是强度更大的996,而是不折不扣的007。它必须一刻不停地工作,它在心脏里可能几十年没问题,可是不管你技术再好,尽管概率非常低,但是总有一定的概率出问题。每一颗心脏瓣膜就好像一颗非定时炸弹,卖得越多埋得越多,而大成和母司在心脏病市场上冲锋陷阵,这时的复行已经有了一千多家医院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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