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门口仿佛葡萄酒一般的灯光，把门前的人行道都染红了，几个醉醺醺的日本人推门走了出来，站在了这一片红色之中。
母司接到老婆电话回家了，方自归和北岛仍然坐在光影交织的吧台前聊着，在来来往往的客人中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漩涡。满脸通红的方自归又端起了酒杯，北岛面不更色，握着酒杯的手指随着音乐节拍在杯沿上轻轻敲击。
“教科书上确实没有用‘侵略’这样的词。”
“哦，原来这个传言是真的！”
“其实我们的教科书上没有怎么写中国的事情，这段历史也写得比较简单。”
“北岛桑，我们的历史书是这样写的：二战的时候，日本侵略我们，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我们死了两千多万人。”
“嗯。”
“这个是历史。”
“嗯。”
“你们也死了很多人，这段长达八年的历史不可能被忽略，我很好奇你们的教科书是怎么说的呢？”
“是这样，说中日之间发生过战争。”
“发生过战争和侵略，这是两个概念了。”
北岛不语，方自归又问：“北岛桑，你自己认为曾经发生过侵略吗？”
“是的，我认为发生过。这个事情在日本是一个比较……”
“日本的年轻人是怎么认为的？”
“日本的一些年轻人可能从一些私下的途径，也知道一些，日本侵略过中国，但是这些信息在日本国内都不是很明确，都是模模糊糊的。”
方自归觉得日本人“愿赌不服输”的性格很不可爱。
“北岛桑，你以前在中国工作过这么多年，有没有中国人跟你聊过这个话题？”
“没有，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原谅我今天这么冒昧。”
“克多桑，我们是好朋友，我信任你才会跟你谈政治。”
两个人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聊到了大东亚共荣圈。当年日本飞机不计成本地往CQ市区扔炸弹，是为了刺激经济成长，这个概念让方自归觉得很扯。现在我们知道刺激经济有降息、科研、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各种各样的方法，扔炸弹这种方法的用户体验太差了。
“北岛桑，我也把你当好朋友，但是看来两国人民之间要彻底和解，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是。日本国内的电视台一旦谈到中国的话题，往往会把负面的东西说的比较多。有些是转载美国的报道，有些是转载英国的报道，所以实际上有点说不清。”
“这些报道的内容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些确实是真的，中国国内没有报道。有些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因为我经常在中国。捏造事实，像BBC那种。”
方自归和北岛离开酒吧时已是凌晨，北岛提议他来开车先送方自归回家，因为方自归喝醉了，而他自己还比较清醒，并且还比较嗨。此时的中国还没形成查酒驾的传统，然后北岛在一个十字路口竟然做了一件更绝的事情。他在等红灯的时候，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一个警察，也没有一辆车，他就一踩油门，迎着红灯开过了路口。
几年以后，遍布街头的监控摄像头掀起了道路违章处罚的产业革命，夜闯红灯的黄金时代便一去不返，而此时，一个工作严谨的日本人在生活中还可以任性一下。
“哈哈哈……北岛桑，你完全突破了我对日本人的想象。”
“嘿嘿，入乡随俗嘛。”
第二天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睡了一个懒觉起来，方自归心情特别好，突然想去上海和前一天从菲律宾回来的秋依聚聚。
方自归给秋依打电话，然而秋依的手机却一直关机。
这次五一节是自从有黄金周以来，最后一次五一黄金周，来年将只有十一黄金周。节前秋依约过方自归，要利用最后一次五一黄金周去菲律宾潜水，但方自归没空陪秋依去，后来秋依就和闺蜜一起去了。
一天都联系不上秋依，方自归既有些恼怒，又有些担心，也有些怀疑，便开车去了秋依家。方自归晚上十点多到秋依家时，发现家里没人。
方自归这天非要一探究竟，便坐在秋依家门口死等，等了约摸两个小时，秋依才终于摇摇晃晃地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秋依是一个人回家，可她明显又喝醉了，是在非工作日主动地把自己灌醉了，她就是喜欢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看着醉醺醺的秋依，一种强烈的厌恶在方自归心底里涌了上来。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秋依在家门口看到了站起来的方自归。
“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有些担心，就来你家看看。”方自归说，“既然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秋依朦胧的眼神里含着暧昧。
“是的。”
“什么惊喜？”
“我想说，你不是不愿意失去自我吗？我也不愿意。所以，我们分手吧，以后你可以尽情地放飞自我。”
秋依的眼神里全是惊愕，方自归心想，虽然她的小脑已经麻醉了，她的大脑看来还是清醒的。
趁着秋依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方自归走向了楼梯而不是电梯。
从小区里开车出来，方自归拐上了南京路。方自归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切，凌晨时分却依然车流如织，仿佛是一条时光的河流，不断地流淌，带走了自己的过去，也带来了自己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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