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齐了，耳边传来的旋律是张国荣的老歌，空气中飘着咖喱的香味，方自归仍然沉默着，而隔壁一桌的三个女人正聊得眉飞色舞，与方自归这桌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方自归想起了莞尔，想起在校园里自己第一次给她展示什么是雄起，她惊讶得掉下了眼泪，可眼前这位才二十三岁的小姑娘说到“性”这个词，脸不红心不跳，轻松自然得好像在高速服务区的公厕上了个厕所。
“性与爱相伴。”云儿继续说起来，“我作为女人，我想有个爱自己疼自己的爱人，想与爱人有爱情的结晶。我甚至希望，我和爱人能有很多孩子。”
方自归想起了自己发现的基因延续理论。是的，这个理论对云儿此时的说法，解释力依然很强，而且非常直接。有很多孩子，不就是在这世界上有很多基因拷贝嘛。
“我的一个好朋友说，我想去爱别人，但是我不够爱自己。是的，上大学以后，我一直都是按照别人的需求来调节我自己，我不会为自己要求过什么。所以，我才会被欺骗，我才会一次一次受伤。”
方自归想起来，自己曾经为了云儿，在地铁站里受过真的伤。
“我不喜欢试探，不喜欢套路，什么……弯弯绕绕，欲拒还迎，我不喜欢。我觉得我喜欢一个人，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就是真实地展示，直接地表达。我喜欢，拨云见日……开门见山……水落石出……林深见路，就这种。”
方自归心想，难道一切都是因果？自己曾经做过浪子，爱情就要一次又一次地遭遇挫折，找不到自己心目当中那种纯洁的女神吗？
“本来我已经对爱情，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恐惧。与你在展会上偶遇，我回忆我们之前的那段交往，我意识到唯有和你在一起，我才无有恐惧。”
方自归心想，我曾为你断了两根肋骨，和我在一起，你的安全感是增加的，但是我自己就更危险了。
“现在，我要找一个爱我的人。自归哥，我现在铁了心，我想嫁给你，与你厮守终生。”
本来云儿这次回来，方自归确实有向云儿求婚的计划，然而云儿用这种方式先发制人，方自归感觉措手不及，只感觉云儿本来已经出口了，现在形势所迫改为出口转内销，就让自己来接盘，这……
窗外，穿着蓝色运动背心运动短裤的一对外国小男孩拿着气球追逐打闹，一个摩登女郎踩着红色的高跟鞋咯哒咯哒地穿过走廊，一个背着背包的男生给来往的人们发着传单，一面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国旗，垂头丧气地耷拉在另一家餐厅门口的旗杆上。
方自归看着云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来，纠结着措辞，“我……”
云儿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哀伤，“你会看不起我吗？”
方自归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每年要去逛动物园，看上去纯洁无暇的姑娘，心想她竟然已经是……不对，她竟然已经不是……她在认识自己之后，和一个德国男人长期同居，对于一个曾跟一帮老外辩论而发酵成功的民族主义者，方自归实在很难接受。
“不是看不起。事实上是……”
“事实上是什么？”
“事实上是，我现在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儿侧过脸去，咬住嘴唇，眼眶里出现了点点泪光。过了一会儿，云儿转过脸来，用手指擦了擦眼角。
“云儿，对不起，我需要一些时间，我要想一想该怎么办。”
方自归和云儿吃完了一顿尴尬的晚餐后，把云儿送到小区门口，便退掉了之前在上海预订的宾馆，直接回了苏州。
接下来一周多的时间里，方自归和云儿之间的QQ对话框出现了静默，像死亡一样的静默。
方自归不知道跟云儿说什么好，索性什么也不说为好。
星期一，又到了一个新的工作日，方自归回到办公室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方自归觉得，能让自己忘记云儿的存在。
这天早上方自归去参加了生产线的晨会。自从钟宇接手工厂的运营后，方自归已经很少参加晨会了。晨会结束后，方自归开车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收发电子邮件，这时手机响了。方自归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丁丁的。丁丁倒是个稀客，方自归立即按下了接通键。
“你好啊丁丁。”
“在忙吗？”
“不忙，有什么事你说。”
“告诉你一件事情。”
“嗯。”
“我和甄语结婚了。”
方自归惊讶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的新家就安在苏州。我们请你有空的时候来家里坐坐。”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样啊？神。”
方自归终于渐渐反应过来了，问：“你们什么时候办喜酒？”
“都这个年龄了，办什么喜酒啊。我们旅行结婚，打算下礼拜去一趟云南。”
“你们这么大行动，怎么事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啊？”
丁丁告诉方自归，现在上海与苏州之间的交通方便，他下班后从嘉定到苏州的家，开车在一小时之内，而且高铁快开通了，坐高铁往返苏沪也只要二十分钟。丁丁说，即使不每天往返苏沪两地，至少他周末会回到苏州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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