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猛然离开地面，云儿看见早春的大地离自己越来越远，浦东机场的高架桥上车水马龙，农田里又生出富有生命力的黄绿色嫩芽，阳光下，有块土地好像穿上了一身金色的铠甲。
云儿说：“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里起飞的这样一架飞机里。”
方自归微笑着说：“我睡醒以后第一眼看到你，我记得我们已经在华北上空了。感谢航司那次把你身旁的座位安排给我，有你在身边，法兰克福一会儿就到了。”
“所以你出差要带着我啊。这次借你的光，我也到中央电视台里面看一看。”
“我倒是对上电视没有兴趣。要不是柏局长点名要我来，我是真不想来。”
“现在媒体要采访你们公司的情况多吗？”
“最近突然间很多，我对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采访邀约一概拒绝。除非，是以前帮过我们的领导亲自来打招呼。”
“老公，很多企业花钱都要上电视做广告，怎么电视台采访你们，等于是免费给你们做广告，你们还一概拒绝呢？”
“因为我们的产品不需要广大消费者知道，你知道吗？如果我们要做广告，也是在专业杂志或者专业展会上做，跟洗发水不一样的。有些行业就是这样的，最厉害的是隐形的冠军，我们复行就是要成为行业内的隐形冠军，我们当然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各种媒体上抛头露面。”
“所以，要低调。”
“对，要低调。”
“嗯，我喜欢你的低调。”
云儿对方自归的低调非常支持，云儿根据方自归发现的“基因延续论”，早就想明白了，已经有自己帮方自归延续基因，方自归就完全没必要在外面孔雀开屏了。而此时的方自归确实跟他小时候相反，对在台上抛头露面没有兴趣，所以之前才跟母司说好了，必须要抛头露面的场合由母司代表公司去抛。方自归已经懂得“无住相布施”的道理，所以方自归于公于私于佛，都不愿在公众场合表现自我，那是跟他小学中学大学频繁出现在舞台上完全不一样了。
方自归去BJ出差，云儿是最有兴趣跟着一起来的。下飞机后，方自归就在云儿的陪同下到了录制节目的现场。
央视这个访谈节目的主题是“自主创新”，央视在全国找了三家单位参加，一家是国企，一家是大学，一家是民企，都是在自主创新上做得比较有特色的。节目开始录制后，三位受访嘉宾围主持人而坐，观众席上还坐着一百多位观众，云儿也坐在其中，使方自归现在已经非常少见的孔雀开屏，在云儿的观察和监督之内。
主持人首先采访来自大学的代表，说：“崔教授，您做为专利持有者，今年创造了中国的一个专利转让费纪录。”
“对。十亿人民币。”崔教授笑得比较灿烂。
十个亿，教授是应该沧海一声笑，或者沧海笑一声了。
“您转让的是一种什么技术？”
“一种环保型的高分子塑料材料。”
方自归听着身边的教授侃侃而谈，想起身边的另一位央企老总是做大国重器的，突然觉得，这个节目应该请最近在媒体上名声鹊起的华为代表民企参加访谈才对，怎么柏局长非要拉我来呢？对了，华为做的行业，也只需要做隐形冠军，华为于公于私于佛都不必做秀。几年后，华为大举进入手机之类的终端消费者市场，华为消费者事业部的总裁才经常在电视上孔雀开屏，而华为此时还没这个必要。
和崔教授聊了一会儿，主持人笑着说：“方总，您穿得很随便啊。”
方自归还在开小差，没注意主持人已经调转枪头，奔着自己来了，“哦，习惯了。”
参加节目的大学教授和国企老总都西装革履的，唯独方自归穿一件普通的夹克衫，显得有些过于质朴了。
方自归以为，研发和送外卖一样，都是集万般脑力与一身的，衣服给身体带来的累赘应该越少越好，而西装是各种累赘之集大成者，方自归不喜欢。按照“无住相布施”的道理，方自归觉得几百块钱的夹克只要干干净净，已经足够在CCTV上亮相了。
主持人这时说：“复行成立仅七年多的时间，在医疗吻合器领域拥有的专利数量，就已经超过了历史悠久的跨国公司。方总，您能不能简单分享一下复行的创新之路？”
方自归于是开始进行分享。
数字摄影机取景器的白色方框里，演播间内的全景慢慢变成了方自归一个人的特写。
然而分享过程中，方自归微微低着头，因为下巴上的那个伤还没有完全长好。方自归觉得，不穿西装不打紧，但是自己这条疤不应该登CCTV的大雅之演播厅堂，现在来都来了，为了不降低人家的收视率，只好人在镜头前，不得不低头。
演播间外巨型屏幕上的方自归说着：“国内最早做医疗吻合器的一批企业就在江苏，我们想进入这个领域的时候，希望与这些企业合作，我们跟每一家都谈过，说我们要搞自主创新，谁知道，我们被所有的这些同行嘲笑。”
方自归娓娓道来，大致讲了讲复行科技在自主创新这条道路上的孤独和坎坷。
主持人说：“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非常不容易。另外重要的是，您做这件事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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