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新年刚过，天空忽然晴朗了起来。朝阳笼罩着开发区像围棋棋盘一样的街道，阳光照进复行总部会议室，会议桌前坐满了人，被一缕阳光划分成两部分的玻璃白板上，还留着黑色的字迹。
嗓子有点儿哑了的方自归说：“在这个不确定的时代，没谁敢说能确定发生什么。我们团队经历过那么一个艰难的历程，复行今天还活着，我其实已经很享受了，很感恩了。现在我们复行还越活越好了，我们开始给国家上缴越来越多的税收，团队在一起还很开心，还很团结，我觉得真是特别愉快的一件事情。”
坐在方自归对面的市领导感慨地说：“看到你们今天所取得的成绩，我真是感到特别欣慰，也特别为你们感到自豪。今天我才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最早一批出海的中国科技企业，是在多么困难的局面下打开了国际市场。”
坐在方自归身边的母司说：“谢谢领导关心。其实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正是国家拉了我们一把，我们才活了下来，我们才有了今天。”
市领导说：“政府就是应该大力支持你们这样的企业。”
这时母司看着对面的市领导，想起一件事来，眼前一亮。
复行科技是突然接到通知，说市领导要来公司做调研，恰好方自归和母司都没有出差，就一起在公司里接待了领导。也是因为生物医药产业此时已被列为苏州的“一号产业”，在最新的城市战略规划中，政府要把苏州打造成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创新医药和高端医疗器械产业基地，新来的领导必然要对行业内有代表性的苏州企业做一番考察，先摸摸家底。要说销售额，复行科技在市里面还不算突出，但是复行的发明专利数量非常突出，市领导于是点名要来复行看看，这一看，让母司看到了一个机会。
母司说：“领导，您来调研嘛，我们企业有一个情况，我想向您反映一下。”
领导说：“梁总，什么情况你尽管反应。”
“就是我们打下来欧洲市场以后，我们就开始进军国内市场。但是，经过了两年多的努力，我们做为苏州家门口的企业，我们家门口的市场还进不去。”
“什么？家门口的市场进不去？”
“对。真实情况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家苏州的医院采购和使用过我们复行的器械。”
“进不去是什么原因呢？”
“第一，没有关系。不瞒领导您说，进院是个非常消耗的复杂的过程；第二，它有各种各样的招投标，招投标一个标三年或者五年，三年五年以后它还不一定就立刻招，可能还会延三年，那就一直进不去。零八年有一次大规模的招投标，那时候我们还在主攻欧洲市场，没参加零八年的招投标，医院就不给我们进。但是现在已经二零一二年了，三年的标按说已经应该重新招了，但是新的招投标没有任何消息。”
“当时错过了招投标？”
“是，无解。但我们认为这种无解的情况是不合理的。”
市领导沉默了一会儿，问：“刚才你说，进院是个非常消耗的复杂的过程？”
母司斩钉截铁地说：“对。”
做为一个非常消耗的复杂的过程，该过程有它自己的逻辑，复杂性不容小觑，如果刚刚跨行业亲手抓“一号产业”的市领导想靠自学搞懂它，绝对需要刻苦钻研、饱经风霜，所以接下来，母司就耐心地向市长讲解了该过程的复杂性。
初步了解了进院过程的复杂性，市领导的表情很复杂，特别是母司向领导汇报，复行在国际上的两大竞争对手高格和维科，他们的吻合器在苏州乃至江苏的市场占有率分别排第一和第二，于是不但表情，领导的心情明显也变得复杂了。
江苏是全世界的吻合器大省，除了美国以外，吻合器几乎就是看江苏。江苏的市场大，医保又有钱，江苏也是吻合器兵家必争之地。高格、维科还有国内众多厂家，都在江苏市场投以重兵，领导没想到家门口的企业却根本打不进家门口的市场。领导调研到这里，当场发飙，可见这次调研达到了立竿见影和满载而归的效果。
“杜书记，你去协调一下，今天下午那家企业的考察改期，时间另约。”调研达到效果后，市领导当着众人的面发出第一条指令。
“张秘书，通知卫生局、药监局、医保局、药管局还有人民医院的一把手，今天下午一点到复行科技开会。”市领导发出第二条指令。
“宋助理，接下来几天我在复行科技现场办公，下午把我的电脑和文件拿到复行科技的这个会议室。”市领导发出第三条指令。
下午市领导果然现场办公，在复行的会议室里首先跟医疗卫生各条线的人开会，刚开始方自归和母司因为要介绍情况，也参与了一会儿以前只是听说过从来没见过的领导的现场办公，然后方自归就在这个过程中颇为惊讶地看到，领导现场办公办到一半，一拍桌子，发出了振聋发聩的一声怒吼：“这么好的产品，这么好的公司，还进不去我们自己的医院，这是我们的耻辱！”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方自归看出来了，市领导着实动了真情，不然不会一巴掌把桌子拍那么大动静，而市领导也确实觉得，家门口的医院都进不去，还谈什么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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