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室外大榕树下的座位上没有人，室内的座位基本上被女人坐满了。三个红酒杯和三张女人的脸凑在一起，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尽可能伸到远处，潘珍为余青、云儿和自己拍了一张自拍照。
方自归环顾四周，觉得自己的脑袋如果也出现在这张自拍照里，确实很违和。方自归突然想起在台北跟两个女房东聊到女性独立，当时产生了一种男性即将被抛弃的感觉，这次在成都跟好朋友聊天，感觉这种趋势也开始蔓延到中国大陆了。
三个女人欣赏过自拍照，都非常满意，互相赞美了一下各自经过美颜的颜值，终于端着红酒杯冷静地坐了下来。
潘珍说：“云儿，你在国内长期定居了，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习惯？”
云儿道：“主要是，可能我不习惯国人一种做事的方式。”
余青问：“哪种做事的方式？”
云儿说：“我感觉就是……就那种‘差不多嘛’。”
潘珍道：“不像德国人那么严谨。”
云儿道：“对。有一些东西在我觉得这是mon sense，我觉得就是这样子，就应该这样子，就不能理解嘛，很多生活当中的细节，就是差不多啦。我们家的阿姨啊，或者装修的师傅啊，都是差不多。很多东西根本跟他们讲不到一起，他们理解不了。”
余青问：“比如什么事情呢？”
云儿说：“比如说，阳台，我希望它是干净的。阿姨就觉得，这样子就挺好了，这种差不多就行了啊。德国人我觉得工作的时候，他们的态度会是我想把我的工作做好，无所谓是什么工作，你都会想把你的工作做好。但是我觉得在这里，很多时候都是差不多就行了。”
余青也曾去西天取经，对于西天的保姆是有一定了解的，于是她反驳道：“那你是没用过美国的保姆。两边的保姆我都用过啊，在美国那边我换了好多，我觉得真不如中国的好用。中国这边即便是‘差不多’，但你让中国的保姆往东，她会往东，只是可能她往东得不到位，达不到你的德国标准，但是你让美国的保姆往东，她可能站着不动，她甚至可能会往西，这个是很不一样的。对，她们就莫名其妙自我感觉良好，然后你很难跟她沟通，没有办法，虽然我要pay她三千美刀的工资，但她不会因为说我是她老板，她就会妥协。你也不能随便安排她干嘛干嘛，她就是很自我的，以自我为中心。”
方自归笑道：“如果是德国的保姆，是不是又是另外一个新天地。”
余青道：“德国的保姆没用过，我没有发言权。反正美国的保姆谁用谁知道。很傲慢，非常傲慢。她骨子里看不起中国人的啊。”
云儿道：“我只是拿保姆举个例子，那问题不仅仅是保姆。还比如说司机。我们上海家的小区外面有条路经常堵车，有时候会堵得很厉害，司机来接我去苏州了，我就叫司机师傅出发前看一下导航，如果堵车就绕道，他就是做不到。先看一下导航是不是堵车，他就是做不到。堵在那里，我再生气一遍，这几天好一点，过几天又忘掉了，然后他又带着我们又是一头扎进去，堵在那里。”
方自归道：“云儿说的这个差不多主义呢，世界各国的病情是有一些差异。我跟世界各地的人都打交道，个人感觉呢，德国、日本的病情确实轻一些，中国比它们严重，但中国正在改进绝不算特别差的，像印度、墨西哥才属于病情比较严重的，差不多属于差不多主义的晚期患者。甚至对于做不到的事情，印度人说‘no problem’脸不红心不跳都是基本素质。”
三个女人哈哈大笑，举杯同庆印度三哥对德国人来说惊世骇俗对印度人来说云淡风轻的差不多主义，这个问题就聊得差不多了。
云儿说：“在国内还有一个，就是不能直接批评，这个我觉得是真的很累。德国人说话就很直接很直接，跟他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就很不习惯。我就很直接，有问题我就说出来啊。”
方自归道：“比如说云儿批评我们家阿姨，第一个阿姨，现在这个阿姨云儿批评得少了，那时候我妈会在背后安慰阿姨，这么一安慰呢，给云儿的感觉呢，就是云儿是错的。
云儿道：“我感觉他们是一伙了。我感觉国内还是performance driven的一个社会，人们的自信是在他们的performace，当你一批评他呢，其实他的自我印象就破坏了嘛，所以他们的反应就很大，虽然他们说不出来，但其实他们的情绪和反应是很大的，但是他们也说不出来。所以我就觉得这是很累很累的。”
方自归道：“所以我及时止损，让老爸老妈回老家住了，这样子反而感情会好一些。”
云儿道：“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但要说出来，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想什么，是吧？为什么你不开心，为什么你会那么生气，就跟你有什么关系，跟他有什么关系，你要说出来啊。到了这边，好累，自己又不能说，说了又得罪这个得罪那个。”
方自归道：“在德国就直接说，说完了也不见得说关系会不好。但是在我们这边就完全不一样，这边就是要委婉，那云儿就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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