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人的四月天，春光明媚，清澈的弗林特河穿过市区，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金光。
河边的一座餐厅里，刚换上侍者制服的方自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奇怪自己怎么并不是太高兴。
方自归最近总觉得提不起精神，连在餐厅里连升两级，也没让方自归觉得特别兴奋。
老卑曾说，要Work Hard更要Work Smart。方自归洗盘子洗得任劳任怨，他把德弗勒精益生产四大手册中的柔性生产、经济批量、人机工程等方法，再加上中国愚公移山的精神，应用到洗盘子当中，洗得颇有章法，老板后来就提拔方自归到餐厅里去收拾台子，方自归的人生就从后厨走上了前台。
走上前台的方自归依然Work Hard并且Work Smart。回顾方自归在美国辉煌的工作履历，他不是杀鸡就不用宰牛刀，解牛就解得游刃有余，洗盘子就洗得排山倒海吗？他仅仅是送外卖的时候，Work Smart的尺度没有掌握好，被炒了鱿鱼，在美国职场上有了第一个污点。面对走上前台的挑战和机遇，方自归也总结出收拾台子这个行业的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十种手法，方自归在前台行走如风，手疾眼快，上下翻飞。后来，侍者有时还要贿赂方自归，因为方自归收台子的先后，会影响到侍者的生意。
有一天，老板把方自归叫到身边，说：“Victor，看你做事机灵，明天起升你做侍者。以后，你也有小费可以拿了。”
然而方自归穿上侍者制服已经穿了两个月，小费数目节节攀升，方自归却没有感觉到那种进入事业上升期的兴奋。
而在这美好的人间四月天，一件更让方自归兴奋不起来的事情在学校里发生了。方自归有一门课被教授给了不及格。
亮红灯的这门课叫《Technical Writing》，翻译过来大概是《科技文章写作》。以方自归的眼光看，这完全是一门无关痛痒的副课，就好像大学里的《思想道德修养》一样无足轻重。这门课上了一半，教授布置了一个作业，写一篇题目为《电的历史》的小论文，主要是介绍一下电力工业的发展历程。结果方自归把作业交上去，教授给了零分。
M大不同于工大，平时成绩占总分的70%，期末考试只占30%。所以方自归无法做到平时专心致志打工，期末考试前突击一下，像以前在工大那样，平时专心致志泡妞和玩，期末考试前突击一下达到六十分。在M大，每学完一部分内容，你总要交个作业、写篇报告、搭个电路什么的，这些都会成为平时成绩。教授不允许你把这些累积到期末一起做，所以学习这根弦始终是绷着的，到了第二个学期，方自归就绷断了一根。
方自归得零分的原因是教授说他抄袭。方自归觉得很冤枉，心想不是说“天下文章一大抄”吗？怎么……美国就不算天下了吗？
如果写《爱的历史》，方自归也许靠与卢莞尔那五年刻骨铭心的爱情，就可以不参考其他文献，写一篇文章。可是写《电的历史》，方自归肯定要按照中国人写论文的习惯，旁征博引、东拼西凑的。况且方自归在学校里赶紧凑完，还要去餐厅打工呢。
想起在大学时，就是大一大二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也从没有哪门功课亮过红灯，方自归就打算找教授好好谈一谈。这天下课后，方自归单独来到教授的办公室，陪着笑脸说：“教授，电又不是我发明的。我写关于电的论文，肯定要引用其他资料和数据呀。”
方自归想开个玩笑活跃一些气氛，然而教授一脸严肃地说：“你可以引用很多东西，但是你没加索引，这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就是因为没加索引？”
“是的。”
“教授，这是我写论文的习惯不好。我马上把索引加进去，我明天就改好给您拿来，行吗？”
“不。”
“教授，要不我完全重新地写一篇，您给我一次机会。谢谢您教授。”
“不。”
“教授，我知道我错了，我马上改，您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这一门课你可以继续听下去，但成绩不能改。”
M大就没有工大的那种补考机制，美国教授说你不及格，是连补考机会都没有的。这意味着，方自归要想拿到《Technical Writing》这门课的学分，只能将来重修，而这仅仅是因为论文里没有加索引。
美国人怎么都这么一根筋呢？方自归从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郁闷地想。
更让方自归懊恼的是，重修是要花钱的。
最近，方自归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好像那首《外面的世界》唱出来的感觉，“外面的世界很无奈”。方自归刚来美国时的那种新奇和兴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现在方自归有的，就是一种无奈感，一种无力感，一种无乐感。
这是一种方自归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有天方自归突然收到母司的一封电子邮件，看完邮件后，方自归突然怀念起国内那种喧嚣的生活来。
收到母司来信的这天晚上，夜深人静，方自归一时无法睡着，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起来：那么，是自己水土不服吗？在美国已经八九个月了，这不服也不服得太晚了一些……这种感觉，应该与转了学的台湾留学生林茜不给我回信无关。没错，林茜不回信自己是有些无奈和无力，但她个人的想法，并不能改变祖国统一的大方向，没什么大不了的……Technical Writing不及格，自己也是有些无奈和无力，但其他专业课都及格了，只要今后写论文注意写论文的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十种手法，这门课的不及格，不能改变自己按时毕业的大方向，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方自归还是无奈地睡着了。
日子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着，有一天中午，方自归在大学城的一个食堂里遇到了好久不见的马小飞，就端着盘子主动凑了过去。
“早上一起来，就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方自归说，“这里发生的一切，感觉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想去关心，越来越觉得格格不入，觉得总是特别无聊。我想问你，你在美国头一年，也有这种感觉吗？”
“多少都有一些。”马小飞道，“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是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的。”
“我最近，老是有这种不对劲、不得劲的感觉。要是这样一直下去，我感觉我非得抑郁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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