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机发出研磨咖啡豆的声音，筒灯发出温柔的光线，已经是盛夏了，茶水间里却让人感觉好像置身于春天。房间里的绿树青草，散发着一种令人喜悦的青春气息。
方自归和甄语坐在圆形小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热火朝天地聊着。
“我记得有人说汉字是一种落后的文字，好像还有几个文豪建议把中文字母化。”方自归说。
“说这种话的人，不过是无知罢了。”甄语喝了一口咖啡，“你我都是能熟练运用英文的人，比较英文和中文孰优孰劣，我们是有判断力的，应该也是有发言权的。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汉字比拼音文字更先进。”
“哦，那么它的先进性，体现在哪些方面呢？”
甄语放下咖啡杯，抬头环视了一眼她非常喜欢的这个茶水间。茶水间里有个形状像问号一样的长桌子，在这个问号的圆圈里，竟然种着一棵绿意盎然的小树，而组成问号那条直线的长长桌板，一排长着锯齿状叶子的草位于正中间，问号的那个点则是一个单独的圆形小桌。此时，方自归和甄语的咖啡正放在这个圆形小桌之上。
“比如一本同样内容的书，英语版的厚度，常常是汉语版厚度的两三倍。如果印刷一万本《傲慢与偏见》在英国要砍一百棵树，在中国只需要砍三十棵。”
“哈哈，中文是一种环保的语言。”
“重点还不是环保。“
“那重点是什么？“
“是中文思维比英文思维速度快。用汉语背九九乘法表用时三十秒，用英语要四十五秒。思维速度快，往往意味着更聪明。”
方自归想起来，自己在美国读研究生的时候，是觉得和自己琢磨同一道题的美国同学有点儿慢，后来还产生了这么一个印象，就是美国人十以内的加减法还行，十以外就突破他们的底线了……也不对，这个应该是数字问题，不是文字问题……对了，这个是文字加数字问题。
“‘我爱你’这句话，日语是‘阿姨洗铁路’，英语是“I love you”，所以想同一件事情时，日本人的脑子和英国人的脑子都比中国人慢。”
方自归心想，原来爱一个人，日本人都要比中国人爱得慢一点。
“汉字是二维的，而英文是一维的，每个单词就是一串密码，把中文诗翻译成枯燥乏味的一串字符，怎么弄得好？”
方自归心想，国际上一统江湖的英文不可能特别low啊，英文的发育肯定有可取之处，对了有一条，英文的发音和拼写统一，英国文盲上手认字儿快。
“但是我想到一条，拼音文字有这么个优点，就是只要会说话的文盲学起来快。我没碰到过一个能把中文说利索的老外，但能把英文说利索的中国人，我见过不少。”
“中文确实入门难，然而一旦初步掌握，学习反而更加简单。”
“何以见得？”
“现在是知识爆炸时代，所以英语单词的数量已经超过一百万了，而这些词在汉语中用三四千个字就能够表达了，因为汉字有强大的组合能力。掌握三千个常用汉字，中国人就可以读书看报，中国数学家可以凭借他中学学的化学知识，读懂化学家的论文，而欧美的专家基本不可能读得懂另外一个行业的论文。”
这时，方自归突然想起自己带领工程师们刚开始读吻合器专利的哪些日子，一下子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拼命点头，“对对对，确实是这样！”
“比如‘Cuboid’这个词，只有学数学的专业人士才知道这是‘长方体’，母语是英语的许多工科教授都不知道，还要查字典。但‘长方体’这个词，对中国的小学生来说都不难。”
“是的，我们刚进入吻合器领域的时候，感觉那些英文专利像天书一样。”
“汉字另外一个优点，就是稳定。广东人听不懂福建话，但广东人不会觉得福建人是外国人，因为我们文字写出来是一样的。德国人为什么坚定地认为法国人是外国人？要一直打仗？因为他们拼音文字，发音不一样，互相听不懂，然后文字写出来必然不一样，他们无法建立文化认同感和民族认同感，他们就不停地打。”
“我从来没意识到，和平和统一，跟我们的文字也有关。”
“所以，至少不能说我们汉字落后！”
“是是是，你这么一解释，我服了。”
“而以汉字为载体的中国文学，确实是一种很有特色的文学。”
“同意。”
“这是形式上的，内容方面，我们也不必以西方的模式为然。中国文学追求愉悦性和教育性，所谓‘文以载道‘，要表达善和美，有时也描写恶和丑，目的也是为了衬托善和美。而西方人追求的是让你感到惊讶，那就不一定表达善和美了。恐怖、痛苦、怪诞、恶心、刺激，一部文学作品越是惊得你目瞪口呆，他们就认为艺术成就越是高。”
方自归再次产生了剧烈的共鸣，点头道：“我第一次看《旧约》，就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可是，貌似老外们一个个的都非常淡定。看来他们已经惊讶得习惯了。”
“哈哈哈……惊讶得习惯了。”
“那你觉得西方有没有好的小说呢？”
“有啊，比如《悲惨世界》就很棒，它告诉你世界是悲惨的，但到最后，它告诉你这样的世界仍然有希望。但是，这种类型的小说在西方太少了，很多小说你看到结尾，就感到特别郁闷、特别悲观。如果世界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也就罢了，可我们看看历史，也许历史在短时期内可能倒退，但是让我们把观察的时期拉长，比如现在的世界与一千年前或一百年前的世界比较，世界难道不是越来越文明了吗？人的苦难难道不是越来越少了吗？这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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