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军令下达，数以百计的士兵在黑暗中向着关隘疾行狂奔，前面一排士卒两人一组，抬着两人长的大盾，挡在身前，他们将会把这大盾当作过壕车铺设在壕沟之上。
不到片刻，已经有上百蒙卒突破了壕沟，向城下跑去。
“不要跑得太快，先把云梯搭上去。”将领低声吩咐。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三十布，蒙卒疾步狂奔。
城头之上已经有人发现不对，敲锣之声响了起来。
田雄向后挥了挥手，一个亲兵从怀中掏出兽骨胡笳塞入口中，鼓起来腮帮子。几乎同时，凄厉的胡笳声在山林之间呼啸，立刻就在关外的一箭之地，惊起了一片狂潮。
接着许许多多的蒙卒直起身来开始冲锋。
城墙的黑影在视野中占据了越来越多的地盘，只要再有两三次呼吸，就能如事前计划一般的攻到城下。
但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从空中传来。
一团烟花在大散关上的高空中炸开，艳色的礼花绽放于天际，成为天空中最为耀眼的存在。
一团团草编的球状物被宋军点燃，从关隘上丢了下去，顺着关隘外的山坡，滚落下去，星星火光立刻便划破了四周的黑暗。跳动着的光芒染红了半幅天空，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
火球不是用来烧敌的，是用来照明的，一团团草球就像是灯火一样齐齐亮起。城下闪耀的火光，将所有来袭的敌人惊恐的脸色照得吞吐不定。
宋人的反击立刻就到了，城头上的箭矢便有了目标。
箭矢如雨，在火光和黑暗交错的地方，越来越多的被压抑的惨叫声出现在关下。
“关上的宋人放箭了？！”
“箭声好急！”
田雄身边的一众的将校和幕僚微微掀起一阵慌乱，任谁看到原本黑暗如墨的城下，转眼间便被火光照亮，都会感到一阵心惊。那五百精锐岂不是都成了活靶子？
“稳住，不必惊慌，宋人只能凭借一时的悍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很快便没气力了。”田雄却不见慌乱，从容不迫的风范让身边许多将领佩服不已。
但半刻钟后，弦声依然。一刻钟后，仍不见停歇。
田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低声喝道：“谁派出的探子？怎么报的，不是说都是新兵么，怎么有如此绵长的体力？”
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突出于外墙的台基，也即是所谓的马面，而敌台就建在马面之上。敌台上的弓箭手正盯着蒙军的一举一动，并从箭孔中射出一支支锋利的箭矢。直接从侧面射击墙脚下的敌军。
牛大扼守外三关后，除了在战略上的部署攻防和操练士卒以外，还包括了关隘的防御安排。土字房的那些防御战法他应用多年了，早已经烂熟于心。
“前队撤下，新兵队上去！”他吩咐道，老卒的体力要保持，新人可以过来练手。
来自于城上的箭矢越来越密，仿佛一阵阵伴随着狂风的暴雨，新兵更紧张，更兴奋，射速也比平日里不知不觉快了许多。
“射得好！”
兴奋的叫声引起了一阵欢呼。城上是一批批穿着铠甲、手持重弩，并向着敌军射击的士兵。在城下，蒙卒的伤亡颇为惨重，不断有箭镞入肉的闷声传来。
有工事的掩护，躲在箭垛之后射击，这样的守城战，对于新兵又有什么艰难的？
“哈哈，我又射死了一个鞑子！”
“我射死三个了！”
城头上，一群新兵笑得肆无忌惮，被督战的部将大声呵斥。可从他们的笑声中甚至能感觉得出来，在这生死攸关的守城战中，之前的担忧和紧张早已经荡然无存。
新兵队中的旗头、队将都是老卒，他们大多数都经历过从选锋军到忠义中军的场场战争，自然不会太兴奋，大多都是一言不发，沉住气保持体力，不断举起弩机瞄准敌人，扣动牙发。
在高墙深垒、精准施射面前，还是要靠实力来攻上城头，可蒙鞑攻过得来吗？
牛大摇摇头，转头看着匆匆赶来的余玠，笑道：“军心士气如此，守不住城就是笑话了。”
余玠之前见多了初次上阵的新兵是什么模样。别说野战了，就算在城头上，只要一支无意中飞上来的流箭，就能让一群新兵趴在地上。这样的新人，就算十个八个，也远远比不上一名有经验的老兵管用。但如今有着城墙的保护，不用担惊受怕，只需专心射击，自然士气大振。
“小心蒙鞑攻上来！”余玠道，“可别掉以轻心！新兵太兴奋，很快会消耗完体力的。”
“这些都是必经之路，没事，老卒们都在，放心！”
在战阵上，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适应那样的氛围。拿得稳刀枪已经是凤毛麟角，能学会合理的分配体力，不会一开始就把体力耗尽，那需要长期的作战经验来养成。
一个蒙卒开始匍匐在地上，几次想抬头，却都被一刻也不见停歇的箭矢给沉沉的压了回去。好不容易乘着边上的火球熄灭，纵身而起向前扑去，可空中又是一片烟花炸开，将他的形迹泄露。
“蓬”一声响，箭矢穿心而入，饶是那蒙卒膀大腰圆，也被箭的冲击力震的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坡上的灯火渐渐昏暗，但偶尔还能听到周围传来一声两声的惨叫，还有被压低了的呻吟。箭矢渐渐稀落了起来，然后就断断续续的射击。方才缭绕在耳畔的密集弦鸣一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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